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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祥之:唱戏的是“疯子”,听戏的是“傻子”

发布时间:2022-11-29 15:08:24来源:网络转载
唱戏的是“疯子”
听戏的是“傻子”
 
■ 李祥之

 

我从小就最爱听戏,因我的家乡系安徽省的北大门、苏鲁豫皖四省毗邻地区,像河南豫剧、曲剧、四平调;安徽泗州戏、黄梅戏;江苏柳琴、山东柳琴(也叫“拉魂腔”)等等,那婉转优美的唱腔,妩媚迷人的花旦,精准潇洒的武打动作,真让人销魂。因此,我也成了“戏迷”。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可能都还记得,我国50年代还处于“一穷二白”阶段,特别是我的老家安徽萧县黄口地区虽然已实现了“合作化”,成立了初级社、高级社,但广大农村经济仍十分薄弱,农民生活仍十分清贫,农村文化生活十分枯燥。除秋冬季节偶有外来艺人唱大鼓、琴书、坠子、婚丧嫁娶吹喇叭外,像收音机、电唱机等等,人们根本买不起,在家闲得无聊时,一帮男人凑在一起瞎扯淡。

记得第一次我随大人们跑到离我村七、八里路外的胡暗楼村看了一场“哑巴”电影,看电影的人山人海,电影系神话片《劈山救母》(黑白片),根本没有声音,只好扫兴而归。若想“听戏”,更是一种奢望(只有黄口镇上有说书场和拉洋片的,根本无戏园子和电影院)。由于老家离黄口较近,解放前,黄口每年春节、元宵节都要举行一次“逍遥会”,我村的“逍遥会”则便成了“主角”。由本村刘长立扮演“县太爷”,坐在用两根木棒上面绑个椅子,由八个人抬着,官帽上面的两根纱帽翅忽闪忽闪的,沿街四处招摇,十分神气,真是出足了风头!另外,像 玩旱船的、舞狮子的、踩高跷的、“腰鼓队”“秧歌队”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1955年起,我村“先锋初级社(后转为高级社)”为了活跃农村文化生活,社委会根据群众强烈建议,成立了“戏班”,由副社长李祥洪亲自负责,并聘请了当地享有盛誉、科班出身的“名角”李凡俊、胡永会等老师,所有学员每年必须付给老师两升高粱(约30斤)作为报酬。前来报名的戏迷一下子竟有30多人!但学员必须经李老师目测合格后才能被录取。经过一段时间考核,该学员有无培养前途,(有专长者优先),最后确定去留。我当时正在老黄口上小学,虽想进戏班,但堂兄李祥洪怕我耽误学习,说啥也不同意,只好望洋兴叹!但我常常晚上站在外面偷看,也无人阻拦。学员中分乐器和演员两个班,乐器有鼓板、板胡、二胡、大锣、二锣、芦笙、铜叉、梆子等;演员有:大红脸、二红脸、黑脸、花脸、花旦、青衣、文生、武生、丑角等等,“生旦净末丑”缺一不可。无专长者,只能“打下旗(如护兵、喽啰等)”,随时听候班主调遣。说起来也怪,个别学员平常看起来傻啦呱唧,一旦唱起戏来,简直判若两人!个别口吃的,唱起戏来,非常顺溜!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李老师当时已40多岁,武生出身,别看其貌不扬,瘦瘦的身材,还近视眼,一旦上妆,舞台上一站,两眼炯炯有神,威风凛凛,简直判若两人!且唱念做打,样样精通,数十部戏文,倒背如流,让人肃然起敬!

 

因李老师小时家里很穷,养活不起,小小年纪,父亲便把他送到戏班。李学戏期间,经常因记不住戏文,挨打受冻、受尽折磨。但“真金不怕火炼”,李老师终于不负重望,练成了“童子功”,成了“角儿”,声名远扬。李老师常常告诫学员,解放前,唱戏的被称为“下九流”,学戏被称为“打戏”。学员根本没有床,全部睡在地上,铺上谷草(谷子的秸秆),还故意把谷草泼上水,长此以往,身上长满疥疮,让你不停地抓挠,生怕学员睡着了,忘记台词。李老师常常告诫学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因该戏班除少数学员仅有初小文化程度外,绝大多数学员均系文盲,部分学员均已过“不惑”之年,记忆力差,但李老师规矩特严,反复强调,不熟记台词,别回来见他!特别是武打动作,要样样精通,不能出半点差错!防止伤人或被内行人看出破绽;台词要字正腔圆,不准拖泥带水,否则,就会砸场子,给戏班丢脸!因学戏是种“苦营生”,所有学员均不敢怠慢!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经过李老师几个月的严格培训和彩排后,学员们个个出类拔萃,终于试演成功,获得观众们的热烈掌声。村里的平民百姓,由于长期受演员们的熏染,随便碰上一个,也能吼上几嗓子,像“西门外放罢了,三声大炮……”真是让人羡慕!

别看胡永会老师是个盲人,除精通各种乐器外,几十部戏文烂记于心,胡老师最大的特点是,两根手指经常插在眼窝里,另一只手按照节拍拍着膝盖,嘴里不停地念叨鼓点:“叭叭叭叭吃叭吃(边鼓)——噹噹(大锣、二锣),随着板胡、二胡响起,锣鼓家伙一敲,演员便开始上场”。若文官上场,必先亮嗓“嗯—呔”;花脸则“呜呀呀呀”;若武官上场,先由喽啰们“呜-喂---”,然后主角才能上场,丝毫马虎不得!当他听到某个地方出了差错,马上摆手叫停,立即更正!他那惊人的记忆,真让演员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老师说,要想演好一部戏,除了选择一部好的剧本外,演员的演技是一个决定的因素,否则很难被观众认可,甚至当场丢丑!“生旦净末丑”,虽然角色差异较大,各有所长,但“万变不离其宗”,每个动作,每句唱腔,一定要仔细揣摩、拿捏到位,将戏演活。例如一个眼神,一颦一笑,一个水袖,一个兰花指,一个刀花等等,处处是戏,只要功夫到家,都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才能真正打动观众的心。否则,脸像僵尸一样,让人恶心或喊倒好,戏就演砸了!李老师还特别强调,演员们要有整体观念,互相配合,一旦发现瑕疵,立即救场,严禁另搞一套,看别人笑话。

两年多来,在李社长和两位老师的亲自领导和培养下,终于培育出一支演艺过硬的队伍,农闲时间共演出河南豫剧六十多场(因黄口属苏鲁豫皖毗邻地区,所有豫剧均为豫东调,当地叫“梆子戏”)。其中演出剧目有:五十三岁不服老的《穆桂英挂帅(老征东)》;刚正不阿、匡扶正义的“黑包公”,怒铡忘恩负义的驸马陈世美之《秦香莲(铡美案)》;如需三个红脸,四个武旦,两个小生且唱打并重的《反阳河》;如《辕门斩子》《秦英征西》《拷红》《赵匡胤哭头》《千秋灯》《桃花庵》……不再赘述。

演出前,戏衣戏帽及刀枪剑戟等全部租赁(社里根本买不起),戏台为利用空旷地块临时搭建,则用数辆牛车拼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戏台四周用红布围上即成。

 

 

听  大  戏

 

记得孟庄戏班演的第一场戏是豫剧《秦香莲(铡美案)》。该剧大意是,北宋年间,民女秦香莲嫁给书生陈世美为妻,然其夫进京赶考,数年杳无音信。适逢家乡连遭大旱,公婆饿死,秦香莲带领儿女进京寻夫。到京后,得知陈世美考中状元,并招为驸马。陈世美寿诞之日,香莲闯宫而入,陈竟昧着良心不认,反将香莲母子三人赶出宫去。三朝元老王延龄得知此情后,教香莲假扮唱歌词的村妇,在酒席宴前借唱戏陈,陈仍不相认,并将香莲赶出京城,暗中命家将韩琪前往杀害,以灭口。韩琪追至庙中,听香莲哭告实情,不忍杀害,毅然将香莲母子放走,自感难以复命,自刎而死。香莲悲愤已极,前往包拯处控告,包公准状后,召陈世美来与香莲对质,陈世美自恃皇亲国戚,强词狡辩。皇姑、国太也来威胁。包拯不惧权贵显大义,正义凛然,狗头铡刀下怒斩了那忘恩负义之人。 

 

俗话说:“唱戏是疯子,听戏的是傻子”。无论是寒冬腊月或三伏天,演员必须按照剧情要求化妆,否则就把戏演砸了。记得第一场演《秦香莲》时,是在“秋老虎”撒欢的季节,因本村扮演“包公”的刘先觉,已50多岁,班主怕他撑不下来,胡老师专门从杜桥村聘请一位年轻力壮、且演技较好的杜师明师傅顶替。杜师傅果然不负重望,刚一出场,那种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气势和纯正、浑厚的黑脸唱腔,字正腔圆,一下子就征服了全体观众,顿时掌声如雷!为确保演出成功,防止租赁的戏衣因演员出汗过多受潮损坏,班主专门让杜师傅贴身穿上打砖井用的雨具(只穿个裤头),外面罩上戏衣、官帽,演出十分成功。一场戏下来,杜虽获得观众们无数雷鸣般的掌声,却不知道杜师傅付出多少心血!杜下场后,浑身大汗如雨,就像水浒里的“浪里白条”,为了给戏班捧场,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后来听说,杜因出汗过多,虚火上炎,未及时医治,长期声音嘶哑,治疗无效,造成终身遗憾!当台上的“秦香莲(刘先明饰)”扯着两个儿女苦苦哀求忘恩负义的丈夫陈世美,被赶出王府,陈并派将官韩琪追查秦母子三人,韩被逼无奈、拔剑自刎时,台下观众顿时哭声一片;当陈世美身为驸马,仗势欺人,被包拯一声令下,用狗头铡砸掉陈世美的人头时,观众们高兴地欢蹦乱跳,大呼过瘾,这就是戏剧的魅力!从此,孟庄戏班一炮打响,威震四方,周围十里八乡的百姓,只要听到孟庄戏班开演的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一饱眼福。有时,一出戏演完,观众们余兴未尽,大家仍不愿散去,有的观众便高声起哄:“大家说戏演得好不好?”大家齐呼“好!”,“妙不妙?“妙!”“再来一个要不要?”“要!”班主只好让演员再来一段折子戏,让观众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据传,解放前,当地名角、白面小生“鲜海”的演技迷倒了好多年轻美貌的大姑娘、小媳妇。由于入戏太深,一次有位母亲让女儿窊(Wa淮北地区方言)面,姑娘到处找不到,便问母亲:“鲜海在哪缸里?”当场被母亲大声训斥:“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此事在当地传为美谈。

另传,解放前,当地名角孙云(化名),《送女》是他的拿手绝活。有一次去南京看望正在上大学的儿子。期间,孙师傅去南京某戏院看戏,恰逢上演《送女》,剧情为,民女周兰英的丈夫余宽外地贩马,途中遇到好友炫耀珍珠衫,并炫耀了自己跟珍珠衫持有者的风流事,因为珍珠衫是丈夫余宽送妻子的礼物,世上仅此一件,余宽回到家中随要休妻,妻子周兰英的老父亲带着女儿到丈夫家中道出原委,并请求原谅,但遭余拒绝,周父愤然将女儿带回娘家。这一下可把台下的孙师傅气坏了,孙认为余的演技不如自己,竟忘记了同行大忌,凭着“艺高人胆大”,愤然上台“打炮”,软硬兼施,硬把女儿送还给其夫余宽。台下观众顿时掌声如雷,纷纷拍手叫好!这一下乱子可闹大了,班主随即向警方举报,孙立即被警方扣押。当警方问清来龙去脉以后,便通知正在南京上大学的儿子由校方保释,将其父领走。校方领导得知孙的父亲是个“戏子”,(属“下九流”),气急败坏,将孙开除!孙师傅后悔不迭,但为时已晚,但此事在当地一直被传为笑谈。

 

1957年底,黄口区举行文艺汇演比赛,“孟庄戏班”和多家文艺单位进行才艺大比拼,经过数轮角逐,终于荣获第一名,并发奖旗一面,连“黄口文工团(直属黄口文化馆)”,也甘拜下风!更难能可贵的是,孟庄一个千人左右的自然村,竟一下子出了仨“红脸”!这在黄口地区可以说是天大的奇闻!而且“大红脸”陈广福的唱腔可以和“豫东红脸王”刘忠河相媲美!可惜陈出身农民且系文盲,咬文嚼字功夫和刘忠河还有一定差距,无法进入职业剧团,令人十分遗憾。

1958年,全国在党中央和毛主席提出的“三面红旗(‘社会主义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大跃进’、‘人民公社’)”指引下,黄口地区也和全国一样,实行“公社化”,并以“民兵营(大队)”、“民兵连(自然村)”、“民兵排(生产队)”为单位,由黄口人民公社(原黄口区)统一领导,原高级社全部撤销,“孟庄戏班”也随之解散,其中大多数演员因年龄大大,早已作古,但至今一直被传为佳话。

听戏不仅可以享受中华文化娱乐之美,还可以陶冶人的情操,了解中华民族的辉煌历史和荣辱,及时辨别忠奸、是非曲直,真正做到爱憎分明,惩恶扬善,大公无私、光明磊落,爱党爱国、助人为乐,不畏艰难,勇敢拼搏,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另外,从医学角度来讲,听戏可以修身养性。一首优美的乐曲,能荡涤人的灵魂,净化人的心灵,把人带到一个高尚的境界;听戏可以解除烦恼。戏曲是驱除悲伤、烦恼的良药。每个人在工作和生活中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遇到烦心事,当这些烦心事緾绕心头不能自解时,听听戏曲,不知不觉中跟着哼起了曲调,渐渐地,你就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静和平淡;一种空灵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升起,身心得到了亲切的抚慰,此时心中的烦恼早已忘到九屑云外去了。特别是心情不好、失眠患者或精神抑郁之人,听戏是一剂良药,劝君不妨一试;戏曲可以提高人对美的欣赏能力。戏曲本身就是美育,人经常在戏曲的熏陶下,会大大提高对美的欣赏能力,欣赏自然之美、宇宙之美、生活之美、心灵之美。当你孤单的时候,戏曲用它唯美的旋律,陪伴你度过漫长的黑夜。曾记得有位前辈说过:“没有音乐的世界是荒芜的世界,没有戏曲的人生是平庸的人生”。热爱戏曲,它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生命更丰盈。当你孤独寂寞的时候,不如来上一首美妙的戏曲,顿时精神焕发;听戏可以让人年轻,延年益寿,可以让身体放松。好的戏曲可以纾解压力,避免因自律神经紧张失调而导致慢性疾病的产生;听戏可以刺激脑部,活化脑细胞,适当的戏曲刺激对脑部的活动有很大的帮助,甚至达到防止老化的功效;让你的思想压力在心中进行自动调整,主动出击,会让你更有动力。综上所述,听戏既然好处那么多,我们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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