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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钱八万的“为了谁” | 作者:赵春雨

发布时间:2022-11-19 18:17:49来源:网络转载
作者:赵春雨

寒露的前十天,清霜,偷偷地撒落在松花江南岸,一个富饶小城的每条街道。

钱八万这个人一米六零的个头,纯纯的一个东北车轴汉子,即又黑又粗的短身材,说话有口头禅,总说“哪啥,就俺家里吧……”

平常闲着时,同几个哥们儿打几圈麻将,还时不时地从媳妇的吧台里抽出几张红票子,跟他们一起喝点“同城”白干,所以经常与媳妇在半夜里唠着唠着,就吵起来。不过,人还很憨厚,心眼直楞楞。

今天,他同往常一样,穿了一件小蜜蜂牌子的黑体恤,坐在自家经营的、座落于锦绣家园小区的"土豆粉"快餐店里。

他像是有什么事,心神不定,还总找机会搭讪,和讨他那长相一般的媳妇一一贺丽娜的好。

贺丽娜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做餐饮业工作,养成了好说、好问、好呛人的性格,这功夫,她喊钱八万:“哎,别在那儿死坐着,麻溜去库房取粉条,不够用啦!”

钱八万听到呼唤声,把头一抬,伸出微胖的秃头应了声:“马上!”人便一溜烟儿地出去了。

后厨忙活着的贺丽娜心里有些纳闷儿,自问,这家伙今儿怎么了,这么洒脱。

原来,近日商管人常到店里来检查,发通知,通告疫情发展。平时还要监督顾客扫健康码、戴口罩等,这类管理的活计就多出些。最要命的是,说不准哪天就静默管控,就得封店。可今天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心不知丢那儿去了。

“那啥,我回来啦!今天就做二十斤粉吧,疫情形势不好,全市进入严控状态,小区、学校、店铺全封闭管控!”

“哎呀,这该死的疫情,去年就赔钱,眼下又来了,老天不让人活啦!也好,封店你也玩不成了,闷在家里没事,照顾下自己家吧,把店里不安全的地方都查查,乱活都清理利索……”贺丽娜的嘴像炒爆米花的锅,霹雳叭拉地冲着钱八万一通指责加支使。

这边,脸被损得跟紫茄子色儿的钱八万,吞了一下口水,懦懦地说:“哪啥,这几天我真闲不着,没来得及与你说,我报名参加抗疫,做自愿者了。”

气头上的贺丽娜听后,顿时一怔神儿,本来就红辣椒似的脸,这会儿,颜色更深了。她原本想,趁疫情期间,店里没有人光顾,可以维护一下店铺,待解封过后,能少牵扯精力,集中多挣些油水。可现在,他怎能不顾这小家日子,而去当什么抗疫志愿者呢?难道中了邪,还是外面有了什么人咋的?

贺丽娜是啥样人呢?江畔街邻里邻外,谁都评说她不亚于"孙二娘",这车轴汉子也惧她几分,这场戏不策划周全会穿帮。

惹事的水泼出去,很难收回,钱八万隐约预感后果难想象,他两腿如刚出锅的白粉条,软颤颤地垂挂在老板椅上。他努力寻求化解这水与火般的矛盾方策,以静制动,别无它药良方。

这边点火就着的贺丽娜,用手捋了一把马尾辫,扭过头用F音调回怼:“钱八万,你可想好,你自愿当自愿者自愿作死,想必也难拦得住,那干脆些,也很简单,这个家我也过够了,我领孩子走,别找我,我不会回来的……”

一番排山倒海贺丽娜式回呛,犹如一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组合拳,砸得手里还拎着湿漉漉粉条子的钱八万无言以对,杵在她身傍。他感觉很委屈,同时又很迷茫,心想:难道我本为这个满满幸福的家而出发,也是错了?

贺丽娜是真生气了,她把店铺里的活一股脑扔给了钱八万,带着孩子真就走了。她和钱八万吵架时,常用这种方式出气。

其实,贺丽娜赌气出去,对于他们彼此这种承载着心理压力,在充满激烈竞争的市场经济里挣扎,以此寻求生存机会的人来讲,也是一次心理情感的释放。可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事实,心情愈发变得沉重起来。他锁好店门,那门锁看上去似乎也沉重了许多。

社区楼下,疫情工作点,许许多多执勤的民警,担负着不同任务的人们,身着白色的防护服,佩戴工作卡,纷纷朝各自不同的方向出发了。他们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条条街道、小区、管控的卡点。此番景象,多么像江畔边遊移着的排排美丽的白鹤,也更像那迎着寒意秋风绽放着的坚强的白菊花。

穿着防护服的钱八万和队友们一起,进入了高度风险管控区—B区。他们要日夜轮换,坚守这千多口人的社区,承担着那么多人口的生命财产安全的责任,且要精准、无缝衔接。

执勤车车轮滚滚,钱八万在车里望着萧瑟秋风中飘舞的黄色落叶,以及眼前掠过的幢幢楼房,突然,一副景象映入他眼帘:那冰冷的石板路旁,不知道是哪支抗疫队员们,或三五人一堆、或七八人一伙,倦蛐着腿,挤靠在一起。嗖嗖的冷风,冰凉的街道……他们太疲惫了,睡了。

那堆堆、那片片散落在街道上的,是天空飞落的白云?不,那是白白的雨霰,覆盖在面带微笑的、睡中人的身上;那是南京路上好八连军哥哥;那是长津湖杀场上的志愿军勇士!

钱八万被此情此景感动,心速快了许多,媳妇的斥责也来凑热闹“去吧,作死去……”

钱八万望着那些被无情的疫情困扰着的人们、被冰冷的街道肆虐着的无辜人们,心头顿时一阵酸楚,他们为了什么?

他不愿再看车窗外了,咬了下有点发干的嘴唇,挺直短短的脖子,一股执着的目光透过防护罩,投向前方那刚刚升起的红日。

B区,钱八万举着那散发着前队友体温的高音扬声器,一遍遍地重复喊着:“那啥,小区居民们,疫情严峻,请不要随便出门。为小区安全,为大家健康,请配合,请理解。那啥,都下楼做核酸,请戴好口罩!”

真地好累,嗓子眼发干,肚子咕咕叫。走了多久?喊了多久?他忘了时间,忘了步数。这个人平日时间观念还算较强,因为当过两年工程兵。另外,他还有带手机走步赚钱的兴趣。这会儿,因为早晨起早了,没吃早饭,平时在家,都是媳妇催他,现在倒有些想她了。

送餐人到了,他们不是“跑跑”,而是些怀着战胜疫情雄心的店铺人、小区居民,他们自愿出资出物送希望来的。

钱八万这个车轴汉子此刻也有些难过了,望着水和食品,他硬是吃不下,眼里满是躺在街道上的抗疫队员的影子,总是闪来闪去。

暮霭降临后,太阳出来了,可依然是昨天的太阳。钱八万又重新从没有热气的垫子上爬起来,拿着扬声器走了出去。快到寒露了,室内还没供暖,早晨的户外还是很凉。

钱八万走着喊着,突然他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烟味儿,又听到小区里响起了失火警报声。他紧张地张望一下附近的一幢高层住宅楼,随后,便寻声急急跑去。

“贺丽娜!贺丽娜!你快看火山!”睡眼朦胧的贺丽娜被娘亲喊声惊醒,懒懒地问:“什么火山呀?”“他上火山了!八万,八万!”娘亲惊讶地喊。

“什么事,大惊小怪地?”贺丽娜不以为然,嘟囔着起了身。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抓起身旁的手机,一阵猛划拉。之后,她便急匆匆地带上还没睡醒的孩子,也没和家人告别,一口气跑了回来。

市第一医院的急救病房里,病床旁边放着鲜花、水果。医护人员里外紧张地忙碌着,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在病人身边陪伴着,病房显得冷清。

贺丽娜紧紧抓着头上缠满绷带、只露一张干裂嘴唇的钱八万的手,不断地摇晃乱了发的头。她那张红红的脸颊上印着白白的泪痕,用那不知是懊悔还是心痛的眼神,看着病床上钱八万那张被火烧伤的脸,轻轻问:“八万,疼吗?我回来了,你咋整地,为谁呀?”

钱八万表情很痛苦,处在昏迷中的他还不时地说着胡话:“那啥,救人呐,楼上还有位老人……”"丽、丽娜,那啥,我为了那谁……”

病房里那样安静,依稀听到泪珠落到地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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