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持久的疫情正在渐渐消耗着所有的激情。

回想疫情前的奔波和勤勉，被封控在家的日子，滋生出几分思想的懒散，身体也得到短暂的休眠。

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忙碌的理由。足不出户的每一天，任凭外面有多少事情发生，对我来说都只是日复一日。

也许这是每个人都无能为力的现状，无所谓好坏，但在疫情面前，也算是一种特有的现世安稳。

母亲节的晚上，学校老师照例召开了视频会议。大约因为母亲节的话题很有代入感，女儿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神情专注。

快结束的时候，老师带领小朋友一起对自己的妈妈说“母亲节快乐，我爱你”，女儿一边说还一边朝我贴过来。她未必听得懂“母亲节快乐”五个字，但我相信“我爱你”三个字她是懂的，而且她很喜欢这三个字。

记不请从哪天开始，我也跟着女儿学会说“我爱你”，要知道，在此之前，我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就像从小到大，我从未听见自己的爸妈说过一句。

大约是我夸她可爱的时候吧，她屁颠屁颠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我爱你”；也可能是她想要置换一个零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我爱你”……

开始时，她会一本正经的反问“你爱我吗”，为了配合她的提问，我几乎是憋红了脖子，勉强挤出那句“我也爱你”。再后来，她已经熟练到索取式质问，“你还没说我也爱你呢”。渐渐地，我使用“我爱你”的能力也提高很多，每次不等她问，我总能很自觉地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晚上睡觉前，我恳求她，能不能请小爱同学播放一首《致爱丽丝》，她总是蛮不讲理，冷冰冰地说不行。我试着弱弱地说了一句“我爱你”，她好奇地看着我，完全出乎意料地，同意了我的请求。

打那以后，我像解锁了“我爱你”三个字的密码，每到关键时刻就使出它，屡试不爽，为所欲为。而孩子终归是天真的，在她眼里，“我爱你”的后面，不过是躲着好玩的玩具、好吃的糖果和美味的零食，拥有“我爱你”，也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相比之下，自己的童年一贫如洗，让人禁不住耿耿于怀。那个时候，玩具、糖果、零食凤毛麟角，更加和我们没有任何瓜葛。而“我爱你”三个字则像一枚书签，静静地躺在语文课本里，偶尔写作文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但是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家里。

很显然，彼时我的爸妈并没有练就说“我爱你”的技能，或许他们只是把这三个字偷偷藏在心里，一次也不肯说出来。他们那辈人啊，怎么会无端说这三个字呢，在他们看来，这原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实惠的事情。

的确，他们凡事都要讲究个实惠，技能更要实用才好。那个年代，靠着农村的几亩地，想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就得练好种地的技能。这技能既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坦然，也有“锄禾日当午”的辛苦，更有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自然是“我爱你”三个字不能相提并论的。

种地是一项神奇的技能。把种子埋进土里，适当的时候浇水、施肥，就会冒出满地的小苗苗。等风变暖，阳光灿烂，苗苗慢慢长成小麦、玉米、大豆的样子，或是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郁郁葱葱，像绿色的地毯。等不到完全成熟，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变成丰盛的美食，源源不断地爬上我们的餐桌，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如今，这个时代的物质变得越来越丰富，我反而再没有机会，去地里听苗苗说悄悄话。只是，在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练习各种“文武”技能，譬如听说读写、煎烤蒸煮，丝毫不敢松懈，直到身怀绝技，既能出得厅堂，又能下得厨房。

即使如此，依然会有力不从心、难以应对的时候，全然不似爸妈，只一心一意种地来得更洒脱。

原本我以为，说“我爱你”这项技能，只是十八班武艺里微不足道的一种，并不能帮我打败生活中的妖魔鬼怪，不过偶尔锦上添花罢了。

现在，它就像那满地的苗苗，正悄悄长出不容小觑的力量。在我焦头烂额、恐慌忧虑的时候，孩子的一句“我爱你”就能使我拨云见日、满目星辰。而我也总能恰到好处地发挥“我爱你”的魔力，让她的小心愿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