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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晓佳:家乡的红芋地

发布时间:2022-10-21 21:00:21来源:网络转载
家乡的红芋地
 
■ 汪晓佳

 

土地,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没有土地,便不会有人类和其他一切生物。而铺陈在广袤无垠的淮北平原土地上的红芋地,对于生活在块土地的老一辈人们来说,只要一提起,总有一种终生难忘的切肤记忆——

还是从我的故乡萧县皇藏峪山区寻找记忆吧。

记事后的上世纪五六七十年代,因为红芋高产,一年两季,用途广泛,经济价值高,无论是集体制还是包产到户,每个村庄的几乎所有土地皆是种植的红芋,从春至秋,土地上满目葱茏,放眼望去,蔚为壮观。

每年入冬以后,其它的秋庄稼大都陆续收获进了仓,唯独红芋地里还郁郁葱葱地葳蕤着厚厚的秧藤。白天,在金色的阳光温暖下,被风律动起来的叶子上,偶尔发现有几只经过霜打,已经动作缓慢了的各种各样形状的蚂蚱和蜿蜒前行的肥硕的绿色豆虫。有时候,孩子们在地边找些干枯的柴草燃着,捉来几只经霜的蚂蚱或从地里掏出几块鲜红芋在火中烘烤,吃起来香味扑鼻,如哙大餐。

有一年夏天,突然满地的红芋藤上滋生了许多胖嘟嘟的豆虫,犹如蝗灾,一夜之间便把叶子迅速吃个精光,红芋地上一片光秃秃的。生产队发现后及时组织社员捕捉,起初有的将豆虫带回家喂鸡鸭,后来鸡鸭吃腻了也不吃了,就都就地埋进土里做了肥料。虽然后来红芋叶子又都重新长了出来,但是却明显的减了产。然而,第二年的红芋却大丰收,因为有了被上年埋进地里的豆虫有机肥料的营养催生。

霜冻以后,农村的大田里,已经起完红芋的地里举目萧条,偶尔有些地里被遗漏的红芋又发出的红芋芽儿也被霜打焉。这时候,农活相对清闲了,人们便挎着篮子,拿着小抓钩或者小铁铲,三五成群地到地里捞红芋,就是靠着这些被霜打焉了的小苗儿做标记,刨下去,一准就能剜出一块大小不一的红芋来,每每都是满载而归;而这些已经发了芽的红芋,倘若煮饭吃,味道已经打了折扣,大部分都切成了片子晾晒,或者干脆烀熟喂了家禽家畜。

第二年,还没到真正的春天,不经意间红芋沟垅便在农人和耕牛的努力下排成了队列,平地、斜坡,沟沟垅垅,犹如如今大棚里的菜畦让人心动。接下来的早春,生产队在饲养房附近用温床孕育的红芋芽子,随着春风吹拂,一天天地露出鲜嫩蓬勃的叶蕊。等长到一扎多高,农民们就将它们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根部尽量再带一点泥土,挑到田里栽插。春初少雨多旱,栽插的时候,人们一担担挑来河水或井水,用水瓢抑或茶缸什么的器皿,舀了水浇灌在事先挖好的一个个小坑里,然后,将秧子插进去,再用浮土轻轻地覆盖上。这套程序,被家乡人称为刨眼子丢秧子压红芋”——这就是村民们常说的压春红芋了。

春红芋一般种植面积不大,约为整体土地的三分之一。能够接替麦收以后麦茬地晚红芋秧苗的栽插就行了。晚红芋栽插的秧苗,不再是早春在苗圃里培植的,而是从春红芋地里剪来已经覆盖黄土地的秧藤,每根剪成一截一截地插到穴里,几乎不要浇水便可成活。因为这个季节总会隔三差五地下些贵似油的细雨。有时候,栽晚红芋也能碰上连雨天,人们都要赤脚下地种植。人的手上、脚上、腿上甚至脸上,都沾满了有些微凉的黄橙橙的泥巴。还有的栽完麦茬红芋,春红芋地里的秧子依然很旺盛,大人们便剪了一担担地挑到附近集市出售,一来换些零钱,也满足那些土地多,红芋秧苗短缺的地方栽插之需。

春红芋也好,晚红芋也罢,等它们的秧藤悄悄地延伸下沟时,藤的下面便会滋生出一根根白白细细的根茎扎进土里。为了不让这些细茎与根部的果实争力,农民们便用一根木棍将秧藤一棵棵挑起,从沟这边翻到沟那边,俗称翻红芋秧子。翻过去的秧子,起初叶子都呈现出了反面,有点像白杨树叶子一样的乳白色,但一夜之间,秧藤大翻身,又将嫩绿的叶子正面过来,恢复了葱茏的景象。就这样,一块红芋地一季子下来要翻数次秧藤,才能确保红芋健康成长。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几根翻红芋秧子的木棍,这根木棍,别看简单,却如同像笤帚、木锨、叉子、镰刀、犁耙等农具一样重要。

春红芋一般在中秋节前不久就可以成熟收获。人们把大个的圆润的红芋拣出来,窖上,留作来年孕育秧苗,传宗接代,或者用来接济春天缺粮时的应急。剩下的则留作即时自食或挑到集市上去卖或者切成片晒干留作储备粮。交罢公粮后的红芋干子,堆满了家家户户的大小器皿,成为了长年维系生活的主食。当地人流传的红芋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的说法,的确如此。

 

要说红芋地给人们留下最深印象的要数收获晚红芋了。记得包产到户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晚红芋大丰收。白天的上午,人们忙不迭地砍去秧子,让太阳晒晒地,把泥土晒干燥、敦实了才能收获。下午,则是刨红芋的时段。抓鈎或铁钗起落,一串串红得发紫的红芋鱼跃般地跳出泥土。到了晚上,一家一户聚集在自家的地里,凭借着皎洁的月光,人们甩开臂膀,在推子上上下游动地割切红芋片子,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褐红的土地上,铺满了白色,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显得天地间更加婉约、明朗。

如果天气晴朗,三五天紅芋干子便会晒得硬邦邦的了。日头里,月光下,人们心情愉悦地一片片捡起运回家入仓。但是,一旦遇到阴雨天气,农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雨淋,待雨过天晴,红芋干子都已经变霉,洁白的机体上尽是斑斑点点的灰绿色。还好,这些发霉了的干子,不怎么苦,再洗净晒干后还能勉强磨面吃,再说作为牲畜的食料也是上等的呢。所以,农民们在切红芋干子的时候,都四处打听天气预报,尽量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把红芋干子囊收完毕。万一在此期间遇上了不测风云,就会发动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提前把那些尚未干透的红芋干子抢回家放在室内洇晾。有时还会请附近的机关和学校的师生们前来帮忙,也有时,机关学校的人们看到恶劣的天气就要来临,往往还没被邀请便主动结队下地相助。我在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没少参加过给农村在阴雨天气前抢拾红芋干子的集体行动。

红芋和红芋干子、红芋叶子的用途很广泛。红芋可以煮饭、火烤、水煮、做成淀粉,甚至还可以切成细丝炒菜;红芋干子也可以捣碎磨面或煮稀饭。除此之外,在当时的农村,家家户户的钱都不宽裕,农民们大都是用红芋干子当做零钱去花销,用实物去换一些肉食、豆腐、豆芽、粉丝等之类改善伙食。在城里,还可作为酿酒的上好原料;而红芋叶子的用途也不可小看:烧汤、和进面里揣馍、凉调,有的地方还用来腌制酸菜,晒干了还可以用来包包子,甚至在那艰涩的年代里,烟瘾大的人还能将其揉碎替代卷烟抽等等。

尽管那时候生活艰难困苦,但满地的晚红芋和红芋干子根本不需要担心有人偷劫。月光里,大部分人家干完活就回家歇息了。一夜夜地相安无事。也有一些人家有人看守的,就睡在干枯或者半干枯的红芋秧子团里,铺、盖就都有了,睡得也很香甜。其实这并不是为了防盗,而是为了一种似乎检阅山区秋末收获时夜景的乐趣和新鲜。怎么也不能忘记,那些年的这个季节里,我都要与村里的小伙伴相约看夜。而我们却不睡在地边,而是跑到附近的山坡上,抱一团干枯的红芋藤子或干豆秸,堆在梯田的石墙内侧当地铺,然后一会儿仰望夜空,一会儿眺望东面的矮山那边夜幕下南北走向的津浦铁路。我们这些几乎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山里孩子,此时此刻,总会托着双腮,随着鸣着嗷嗷汽笛南来北往的列列火车奔驰的轰隆声,在幼小的心灵中,蓬头垢面的小脑袋瓜里,展开着对美好未来想象的翅膀……

现在的农村早已经很少大面积种植红芋了,以红芋为主食的年代随着生活物资的丰厚,悄然过去。再者,因为年轻人都进了城,无人能够承担起这么繁琐、繁重的起刨、割切红芋的活计了,所以大面积的土地都改成了能够机械化作业的其他作物,比如小麦、玉米、大豆等,还有的种上了各种果树。现在,都市里的菜市街和超市里依然常年有红芋和由红芋派生出来的系列食品的情景,如红芋叶子、红芋粉凉粉皮以及红芋粉丝等农副产品,无疑是一些与土地怀有浓郁情感的人,为了一种难以割舍的土地情结,仍然在执拗地想方设法地少量种植着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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