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文化 >

张爱平:灶火炊烟变奏曲

发布时间:2022-10-17 23:38:28来源:网络转载
灶火炊烟变奏曲
 
■ 张爱平

 

央视大型专题片《记住乡愁》自播出第一季以来,就以其鲜明的主题、精美的制作以及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深受全国广大观众的喜爱,收视率节节攀升,社会各界好评如潮。

一个不小心,我也被这挡节目圈粉了,从第一季到第八季,几乎期期不落。那古色古香的村落,那如诗如画的景致,那渊远流长的文化,那淳朴厚重的家风,那出神入化的故事,一次次在心中的激起波澜,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最难忘怀的还是雷佳演唱的那首主题曲《乡愁》——“多少年的追寻,多少次的叩问。乡愁是一碗水,乡愁是一壶酒,乡愁是一朵云,乡愁是一生情。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她那声情并茂的嗓子,搭配入心入脑的歌词,一下子就把我带到曾经的乡居记忆之中。

是啊,短短几十年间,咱们国家发展速度惊人,走过了西方发达国家一两百年的历程。据2020年公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我国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已达63.8%,换言之,14亿总人口中已有9亿人生活在城镇。过去的乡村变成了今日的城市,过去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市民。随着新型城镇化的大力推进,美丽乡村建设如火好荼,许多农村的生活水平已经超越城市,如江苏无锡华西村、河北邯郸东街村、河南开封朱仙镇、江西上饶婺源镇等等。抚今思昔,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旧式乡村早已退出历史舞台!

可是久居都市的人们,总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过去在乡下生活的场景。一栋老屋,一个旧物件,一条牛,甚至一片树叶都有可能勾起或浓或淡的思乡情结。或许这就是所谓具象化的乡愁吧。而我的乡愁恰似那一炉红彤彤的灶火和那一缕轻飘飘的炊烟……

 

 

第一乐章 柴禾灶时代

时光倒转到五十年前的故乡。那是一个隐伏在红色丘陵之间的小村,杉树和油茶布满山坡,山坳里大小不一的稻田犬牙交错,京广鉄路和一条小河像钳子一样,从南北两个方向把古老的村落牢牢夹住。彼时在几百里开外工作的父亲,一门心思沉浸在“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事业中,却近乎残忍地把我们遗忘在乡下。除了两个月寄回五元钱,他把所有的难题都扔给了母亲。那年20岁的大姐刚出嫁去了外乡,十五岁的哥哥读不起高中窝在家里,而我只有七八岁才上村小。一家三口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

而所谓的“家”,不过是村街西头最破的那栋干打垒的土坯房。外侧摆着两张架子床勉强算作睡房,里侧是堂屋加灶屋。堂屋中间隔着一堵半高的墙,朝南用泥巴垒了一个柴禾灶(面子上覆了一层三合土,拍打得油抹水光),灶上安着两口铁锅,大锅煮饭,小锅炒菜,两锅之间埋着一口能装两桶水的瓮缸。这是故乡的智慧,在弄饭的同时顺便把水加热,供家里人洗脸洗脚洗澡时使用。

那时乡里的稻草是集体管理的稀罕之物,可用来打草绳编草鞋,各家还可以分一点垫在床铺底下保暖,但绝对不可以当柴烧。家里的柴禾都是母亲在不耽误出集体工的前提下,起早贪黑从大队指定的柴山上砍来的,主要是一些野生的杂树和东茅草。有一回上山砍柴,母亲被土皮蛇(腹蛇)咬了一口,回家后毒性发作,一条腿肿得像小木桶那般粗,以至于整个人都昏迷了。我们兄弟俩以为母亲将死大难临头,于是一左一右抱住母亲号啕大哭。幸亏邻村一位祖传蛇医闻讯赶到,用了蛇毒血清,才挽救了母亲的性命。

现在回想起来,我干得最多的家务活,就是在母亲做饭的时候帮着烧烧火。通常,我会将母亲用竹扒子从山上扒来的松毛作引火,然后把一捆一捆半干半湿的柴草往灶膛里填,每次都弄得堂屋里一屋子的烟,母亲和我被熏得眼泪鼻涕一块流。这时候,母亲就会告诉我,火要空心,非得在那些柴禾下面掏一个小窝,然后用两节南竹做的吹火筒对准这个点位,鼓起腮帮使劲吹,风助火势一会儿就噼噼啪啪燃爆了。在我的记忆中,对门晏大叔家就阔气很多,让我羡慕得有些嫉妒。晏大叔是大队书记,他家老满狗伢子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只差一个时辰出生的真同年。他们家的大柜可以当镜子用,几个床铺都有雕花板,关键是他家那个灶屋是红砖水泥砌筑的,设有一个直通屋顶的烟道。狗伢子烧火一点也不费劲,引燃柴禾之后,只需拉拉风箱,随着一阵呼呼的响声,灶膛的火就能映红狗伢子的脸庞。

某个雪后初晴的傍晚,夕阳西下,山峦田野间白茫茫的一片,村子东头石桥旁的那棵乌桕树枝头仍然挂着几片宛若春花的红叶,桥下的小河封冻了,听不见潺潺的流水声,四面的群山簇拥着静谧祥和的村庄。我和狗伢子一道放学回家,远远地就看见他家的烟囱冒出一股飘带似的白烟,就像一旁铁路线上南来北往的火车头上喷吐的烟雾一样,袅袅的升腾到半空,别提有多美。

依稀记得柴禾灶里烤红暑,是我童年最喜欢的美食。每次弄完午饭,母亲就会选两三个红署放在灰烬里,每隔一会儿就翻动一下,这样煨出来的红薯外焦里嫩,剥开即食,又甜又香。灰烬(老屋称之为火豉)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取暖。母亲和那些冬天畏寒的妇女一样,人手都有一个焙笼,即铸铁且敞口的圆炉,用青篾在外面织了一个套,把炉子嵌在里面,上面加个笼罩,再带个提手(系耳)。用时将尚未燃尽的硬柴火鼓铲到炉子里,上面盖一层灰。妇女们系着一条围裙,将焙笼夹在胯下,用围裙边掩住不让热气往外跑,如此身上一天都是暖暖和和的。少年不知“冷”滋味,我们是完全不用烤火的,整天只管在外面抓雪玩冰,手足难免长冻疮,到后期又痒又痛还灌脓。母亲掌握了一个土方子,在柴灶里煨一个白萝卜,待萝卜半熟时取出,从中剖开两半,按在我的冻疮处做热敷,反复几次就痊愈了。

 

第二乐章 藕煤灶时代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迁到了父亲所在的城市,母亲和哥哥成了郊区菜农。虽然城郊仍属农村,但毕竟和父亲上班的单位只隔着几里路,离主城区也很近。想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再苦再累,总比骨肉分离的日子要幸福得多。

此时我家住在一个8万亩的大湖边,只有菜土和禁砍伐的风景林地,没有柴山,生火造饭只能像城里人一样烧煤。父亲觉得前半生对家人亏欠太多,这会儿有了还债的心思。起了三间泥砖正屋,外加一栋杂屋。杂屋里有砖砌的藕煤灶,12厘米的炉芯,外面留着一个风门,由风门控制空气流量,不用时封住炉火,一天24小时只需烧四坨藕煤(北方称之为蜂窝煤)。

寻常百姓家过日子,能省则省。为保障藕煤的日常储备量,技工出身的父亲自做了两个脚踏的藕煤机,家里用煤全由我们父子手工制作,一次5001000坨,有的时候地坪里排得满满当当。周休的时候,遇到好天气,父亲一大早就拖着板车,带着我去煤栈买煤。除了散煤,我们往往会多选几麻袋亮晶晶的块煤,运回来以后用锤子将其敲碎,和煤时与过筛后的少许黄土一起掺进去。只有用这种方法打制的藕煤才耐烧经熬,风门一开,蓝色的火苗蹿出半尺高。

可是,母亲患上肺气肿的毛病,一到冬天做饭时,被动吸入煤气就咳喘个不停。父亲及时对藕煤灶进行了改进,他买来炉芯和白铁皮,敲敲剪剪做了一个有烟道的炉子,安在堂屋里。寒冬腊月,把一口火锅连同底料搁在炉子上煮着,下火锅的羊肉牛肉鲫鱼鳝片豆腐猪血小菜就近摆在桌子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漫不经心地涮着新鲜,一边海阔天空地聊着趣事,倒也简便随意其乐融融。而一根管子通过堂屋大门上方的天窗,把屋里的腾腾热气送出户外……

 

 

第三章乐章 燃气灶时代

九十年代我在一家大型国企里熬出了头,成了中层干部。又因单位与炼油厂有较密切的业务联系,使得公司获准在该厂开设集体户,享受液化石油气内部价格。公司领导首次慷慨了一把,给我们这些骨干每人奖励燃气灶(俗称电子打火炉)一台外加四个钢瓶。当我把这些东西弄回家,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左瞧瞧,右摸摸,问这问那,我便手把手地教母亲怎么操作,教了几次,母亲终于可以上手了。

当年家里的房子已升级为砖混结构的楼房。为了妥善安置这套燃气灶具,我特意请人对厨房作了改造,将预制的窗户移出墙外,上面配了两个大吸力的抽油烟机,又把燃气灶的底层案板适当降低,同时预留了存放液化气钢瓶的空洞。将灶具安装连接完毕后,高矮适中。关键是过年过节来了人客,厨房里几个人同时忙碌也不会打架。煮饭用电饭煲,两口锅可以同时炒菜;旋扭一拧,火星一闪,炉子立马就着,炒菜下锅即开启排风扇,一点油烟子都没有,不再有过去那种刺鼻呛人的尴尬。

四个钢瓶周转起来也很顺畅。我特意请机修车间的工友打制了一个两端都有铁勾的横担,固定在永久载重单车后座上。换气时将两个空瓶挂在铁勾上,蹬着车子一溜烟跑到单位,交给行政科仓库管理人员。行政科灌装回来后,空瓶加液化石油气重达45千克(其中液化气净重15千克),我担心自行车爆胎,一次只敢捎一瓶回家。由于重心偏移,当时还在单车上练了半天才适应。从此,寒来暑往风里雨里都是我拖着液化气瓶两头跑。

 

 

第四乐章:集成灶时代

进入新的世纪,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再一次实现大步跨越。七年前,我家在郊区的土地房屋都被征收,政府补偿我们三套安置房,父母、我们夫妻俩以及尚未成家的儿子各一套。

我的新居位于21楼,房子搭装修市值超百万,硬件设施基本现代化。厨房里有双开门的大冰箱,整套订制厨柜,还用上了美大集成灶,灶具、消毒柜、碗柜、抽油烟机整合在一起。天然气像自来水一样径直连接到灶具,免掉了搬运液化气钢瓶的劳累。除此之外,还有微波炉、电磁炉作补充。

当然,住进了高楼,也并非事事如意。譬如而今的人情较之过往淡薄了不少,对门对户住着,彼此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有人说这正是社会进化的显著特征。对此观点,我却不敢苟同。往往在这种时候,我的思绪会自动跳转到从前:小时候的乡村,真的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虽然乡亲们普遍都很穷,但人与人之间却充满着信任和温情。左邻右舍能够做到互通有无,一家有难总有八方援手,冬闲时男女老少不请自来待在某家的堂屋里围炉夜话……这些温馨的画面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永远有一个柔软的角落可以用来安放乡愁,不然,缘何会有“乡音难改,乡情难忘”一说呢?

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醬醋茶。柴排在第一位,反衬了“民以食为天”的重要性。燧人发明钻木取火方法,并且成功保留火种,让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吃上了熟食,以此为标志,人类由蛮荒走向文明。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历程中,我们见证了上古时期作为青铜礼器的鼎,同时也兼具炉与灶的实用器功能。鼎中盛上猎获的肉类和水,三足之下架上火,就可以烹煮食物了。出现了铁器以后,出征的将士也有专门的伙头军,他们的职责就是埋锅造饭,即在地上挖一个坑,再把铁锅搁在上方,下方燃起柴火堆,这可能就是最原生态的灶火了。从灶火炊烟的系列演进历史,可见窥见人类繁衍生息过程中不断前行的足迹。庆幸我们生活在盛世中国,见证了一个伟大的新时代。以我家为例,家父96岁了,老母也有了89岁,一家人和和美美,在锅碗瓢盆的交响中把一个个红火的日子过成了幸福的模样。

免责声明:本文为转载,非本网原创内容,不代表本网观点。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