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魔咒 | 作者:老王
熊磊突然从睡梦里惊醒,两眼怔怔地望着灰暗的天花板出神。头脑还没有从懵懂中完全清醒,透过粉红色窗帘映进房来的一抹微弱的亮光,似在告诉他,天已经麻麻亮了。
昨晚他几近失眠,脑子里被零七碎八的糟心事缠磨到了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入睡。
少瞬,他的脑子已然清醒。惯常地向左转过头,枕边空荡荡的,妻子高凤珍平时那张俊秀的睡脸看不见了。他心里怅然若失,忧郁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沉长的哀叹。
“叮当”,“咣嚓” 。
厨房里清晰传来几声响动,他侧耳细听,想是妻子正在做早饭。不禁心中窃喜,顿觉血液在浑身的血管里加快了流速,一股莫明的冲动陡然从心底里翻涌上来,脸色潮红,心跳加速。
他飞快地从床上奋然跃起,利索地下了床,疾步向厨房走去。他想突然从背后搂住妻子纤细的腰,诚心诚意地对妻子说:“老婆,实在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那么大的火,我……”
他的心停留在内疚自责里不能自拨。当快要走到厨房门口时,不知咋的,脑子里忽然像短了路,泛出一张龌龊可憎的脸来。这张脸就像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正嗡嗡地朝他飞来,想躲也躲不开,那苍蝇和它的嗡嗡声又像落进了他早餐的牛奶里,使他恶心得想吐。
快速移动的脚步顿然止住了。血液中刚才还在狂奔乱涌的火热激情,转瞬间已被猜疑的妒火燃烧怠尽,人也像中了魔咒,不可逆地一拧身拐进了卫生间。
二份早餐摆在桌上,一杯牛奶,一块外层烤得焦黄的面包,一个煎荷包蛋。
他走到妻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用筷子夹起鸡蛋小咬了一口,裹在嘴里细细慢嚼,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妻子。
一夜没有同床共枕,使他心里有种如隔三秋的念想。这一瞥不打紧,竟让他大吃了一惊,妻子的脸像被人打过,鼻青眼肿。
她虽然正低着头吃早餐,可脸上的光景依然一览无余。
他心里又开始后悔自责起来,胸中的那股浓浓激情像再次被旺火点然了,一股汹涌的热浪一直冲上了脑门,脸上热辣辣的灼疼。
妻子只顾埋头吃饭,满腹的怨气依旧占据着情感的上风,使她不想看他一眼。鸡蛋和面包已经不复存在,只有收尾的最后小半杯牛奶了,就当她再度端起杯子要一饮而尽时,他的嘴唇急促地蠕动了几下,似有话要说,可话刚到嘴边,不知怎么又被他突然闸住了……
她手里端的那半杯牛奶,那只恐怖的绿头苍蝇,那张龌龊的笑脸,像三片黏性极强的胶布,死死封住了他的嘴。
旋即,他听见门哐啷一声响,妻子无声地走了。
小半口鸡蛋仍在他的嘴里细细地咀嚼,可怜的鸡蛋早已被碾成了碎沫,它却还在惨遭凌迟。
他站起身来,桌上的早餐还原封未动,只有那个圆圆的荷包蛋,静静地卧在盘子里,像夜晚天上的一轮圆月,忽然被天狗撕豁了一块。
高凤珍上午八时准时走进了天翔物贸有限公司财务部靠右手顶把头的一间办公。
“高姐你来了!”
正在用一块白色绵纱揩布擦拭办公桌的年轻同事赵维娜一边忙碌,一边热情地与她打了一声招呼。
两张办公桌凭窗相对而立,高凤珍见自己的桌面上油光铮亮,清洁得能照见人影,他用感激的眼神扫了赵维娜一眼,见她正在清涂抹布,便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高姐,感谢你和姐夫昨天中午参加了我女儿一周岁的生日宴。”
赵维娜在高凤珍对面桌前刚一落坐,便马上爽直地讲出了存在她心里的这句感激话。
“嗨,应该的,咱们姐妹不信说这些客气话。”
高凤珍下意识地低下头,装着在中间抽屉里整理东西。
“高姐……”
赵维娜喊了一声后突然愣住了,她惊讶发现高凤珍那双已明显冲血水肿的眼睛。
“你咋啦,发生了什么事,眼圈发黑,肿胀,像哭了一夜?”
见瞒不住了,高凤珍“哇”一声,双臂为枕趴在桌上啜泣起来。
赵维娜蹬蹬几步跑去把门关上,返回来站在高凤珍身边,用左手在她的肩头轻轻抚摸着:“高姐,你不要再哭了好吗,把眼睛哭得愈发红肿了,还咋见人呀。”
高凤珍慢慢抬起头,两行热泪顺着白晳的脸颊汩汩而下。
“你是不是跟我姐夫吵架了,为什么呀?”
高凤珍憋在肚子里的冤屈,早已蓄成了一汪堰塞湖,经赵维娜这么一追问,仿佛湖的堤坝被凿开了一个豁口,一股股汹涌的屈水霎时间喷涌而出。
“昨天中午,在宝宝的生日宴会上,咱们科室的童明才不是总跟我亲亲热热,黏黏糊糊敬酒吗,结果他就把醋劲儿憋在了心里,下午下班后,一进门就跟我闹,非要我交代跟他是什么关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好的。我一再解释,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小肚鸡肠,刚愎自用,不仅不听我解释,还一劲儿跟我喧天吼地大吵大闹,只差有没动手了。当时把我气坏了,晚饭也没吃,跑到另一间房里关上门就睡了,可这一夜怎么也睡不着,结果眼睛就变成了这样。”
“什么?你是说我姐夫怀疑你跟童明才好了,是,是吗?跟他!哈哈,哈哈哈哈……”
还不等高凤珍点头认同,赵维娜早已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笑毕后,她胀红着脸又说:“姐夫说你跟童明才好了,跟哪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好了么?怎么可能啊,姐!哈哈哈……”
赵维娜一连串的朗笑声,把眼泪巴拉的高凤珍也逗乐了,俩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像中了邪似的笑个不停。
高凤珍的情绪明显好转了,双颊上泛出来一抹淡淡的红晕,两边嘴角漾起轻盈的笑意。
高凤珍走过去打开了门,说:“维娜,别再疯了,咱们赶紧工作吧,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赵维娜已经无心工作了,她只要一抬眼看到高凤珍那对像被蜂蛰了的眼睛后,气就不打一处来。她霍地站起身,把桌上的帐本用力一合,气咻咻咻地说:“哼,不行,我现在眼睛是花的,看不清数字,我得出去一趟!”她说完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小赵,你去哪?”
“你甭管!”
她的身影随着脚下高跟鞋发出的“咯噔,咯噔”声,一起消失在光洁如镜的走廊上。
赵维娜走后,高凤珍心里又感到空落落的了,为了不让那些烦心的事再度袭上心头,她立马打开桌上的平板电脑,把所有的注意力一古脑儿倾注到从网页上跳出来的一组组炫目的财务数据里。
“高姐!”随着一声娘娘腔传来,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子袅袅娜娜来到了高凤珍面前。高凤珍和颜悦色地瞅了他一眼说:“明才妹妹,你找高姐有事吗?”
童明才一听这戏谑的话,脸刷的就臊红了,他下意识地猛然转身向门口看了一眼,见并没有其他人偷听,也就放心了,便放纵他的娇柔说:“嗯,高姐姐,人家是来有正经事儿办呢,喏,这是黄科长刚才让我送来的一叠财务数据表,要娜娜姐立刻整理出来,他中午下班前要带走,下午去公司总部开会用。”
“噢,快给我看看!”
高凤珍很严肃地把那叠表格粗略地过一遍目后说:“你娜娜姐出去办事去了,要一会才能回来,效对数据的事交给我来办吧,不过,明才妹妹,这事可不能告诉黄科长哦!”
“嗯,高姐姐你又来了不是,就凭咱姐俩这么铁的关系,哼,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高凤珍开始往电脑里输送数据,她无暇再顾及站在面前的童明才,以为他站一会后自个会走的。正当她睁大眼睛浏览数据时,耳边突然又响起一声惊叫,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呦,高姐姐,你的眼睛这是怎么啦,一看就像才哭过了的,是不是咋晚我姐夫欺负你啦?”
这会该轮到高凤珍尴尬了,她也下意识地朝门口瞅了一眼,然后用嗔怒的口吻说:“你小点声,吵嚷啥!”
“噢,嘻嘻,我知道了。嗯,要真是我姐夫欺负你了,我就找他算帐去。昨天中午娜娜姐请客,在宴席上我就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老在盯着我看,那两只眼睛呀像刀子似的,狠不能把人家脸上细嫩的肉都剜一块下来。”
童明才说到这里时,脸上刷的一下又红了,他羞怯地用一只手悟住半边脸,嘴里吃吃地笑。边笑还边嘟囔说:“不过呀,嘻嘻,我姐夫他,他长得真帅,浓眉大眼的,爱死个人呢!”
高凤珍被童明才的痴迷表情逗得咯咯笑起来,笑完了她又严肃地说:“呃,明才妹妹,你老站在这里逗我,还让不人干活啦,下班前完不成任务,黄科长怪罪下来,你可别怨我哟。”
“喔唷,高姐姐,瞧你又生气了不是,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童明才一拧身,又袅袅娜娜地向门口走去,高凤珍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哧哧地笑出声来。
上午十一点,高凤珍提前把财务数据效对完了,她正要给童明才送去,刚走到门口,看见赵维娜满面笑容地回来了。
“高姐你要去啦?”赵维娜紧走几步迎上来问。
“唷,你回来了正好,这是黄科长要你效对的一组财务数据,我已经帮你弄完了,你赶快给童明才送过去。”
“哇,太好了,谢谢高姐!”
高凤珍中午下班回来,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从厨房里散发出来, 锅铲哧哧啦啦在铁锅里炒菜的声音,像演奏一支优美的乐曲,她感到悦耳动听。
熊磊把最后一道菜炒完后,开始往餐桌上端菜,脚刚一踏出厨房,看见妻子回来了,心里特别高兴,满心欢喜地说:“老婆你回来了,我特意炒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一会尝尝我的厨艺。”
“哟,今天咋搞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么抬哄我怎么消受得起,我怕抬得越高摔得越重呢!”
“老婆你别说这样的话,行吗?说真的,我就是见不得你生气,昨天晚上我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焦燥得忧心如焚,今天中午的这顿饭,就算是给你赔罪,我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
“哼,这话谁信呀,你有多少个下次了,每次都是事后才可怜巴巴,絮絮叨叨赔不是,有啥用啊,被伤害了的心用几句道欠的话就能弥补回来吗?”
“老婆,这回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我痛改前非的决心,我决定找个时间把童明才请到家里来吃顿饭,我亲自下厨款待他,你看行不?”
“呃,呃,你快给我打住,别干屎不臭挑开了臭,你那天对他那个凶巴巴的样子,我看了都像做恶梦一样害怕,你就饶了我吧,让我过几天消停日子行吗,再折腾几次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高凤珍一说到了伤心处,泪水又哗哗地往外涌。
熊磊看见妻子又伤心了,顿时急了,他赶紧腆着脸咄咄讷讷说:“好,好,老婆你别难过,我以后都听你的行吗?”
高凤珍这顿午饭吃得很开心,丈夫的温存使他又一次冰释前嫌,心里聚满了丈夫带给她的温暖。她觉得丈夫好起来的时候,真像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能给她带来有安全感的呵护,有满足感的快乐,有充实感的幸福。
下午二点上班后,坐在对面桌上的赵维娜,看到高凤珍脸上挂满了甜甜的笑容,她也偷偷地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有说有笑地开始了下午各自的工作。
下午下班前,高凤珍忽然接到黄科长打来的电话,要她今晚准备一下,明天早上五点半有专车去家里接,要她跟自己出趟差,后天下午回来。高凤珍听了后很高兴地答应了。
下午下班,高凤珍先到了家,她快快乐乐进了厨房,也打算炒两道好菜回敬一下丈夫。她的菜才炒完了一道,態磊回来了。他立即挤进厨房来,抢过妻子身上的围裙,温言暖语地说:“以后只要我在家,决不让你再下厨房。”
他说话时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在她娇柔的手背上轻轻抚摸了二下说:“瞧,多么细嫩的肌肤呀,我可不想让凉水把把它给玷污了!”
吃过晩饭后,高凤珍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地上了床。熊磊见了后憋不住想乐。他暗暗思忖,不就一晚上没睡一起吗,怎么急成了这样!
熊磊昨晚也没睡好,他想趁着妻子的高兴劲,搂住她美美地睡上一觉。他向她一侧身,右手搭上她的肩头,右腿骑上她的小腹,故意柔声问道:“亲爱的,为啥这么急着睡呀?是不是……”
熊磊故意收住了后面的话,他想卖个关子,逼出妻子的心里话。
高凤珍一听“噗嗤”乐了,她惊喜地问:“呃,熊磊,你是不是知道我明天一早要出差呀,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赵维娜又给你透了口风?”
“出差,出什么差?”熊磊立刻警觉起来,像突然感到妻子的身上长出了刺来,他的胳膊和腿迅即像弹簧似的从妻子身上挪开了,他的头脑开始发胀,心口上像陡然压上了一块石头,憋屈得他透不过气来。一挺身坐起来连声追问:“去哪里出差,跟谁去?”
高凤珍看到丈夫脸色聚变,一种不好的预感向她袭来。她觉得出个差也没啥见不得人,就照实说道:“我和黄科长两个人去,明天早晨五点半他开车来家里接我,后天下午回来,咋啦?”
熊磊听完详情后,不啻如五雷轰顶,他的头脑胀得更大了,压在心口的石头仿佛被一股强劲的妒疑之火熔化了,他的脸色顿然由潮红变成了青紫。双手也在瑟瑟地颤抖,那形象,那表情,俨然顷刻间有一种不见形的魔咒隐秘地浸透进了他的肌体,又钻进了他的骨髓,什么个人修养呀,道德情操呀,君子形象呀,统统都见鬼去了。只有粗暴,武断,歇斯底里占据了他肌体和灵魂的上风。
“不行,绝对不行,我决不准你去!”熊磊突然发疯般地吼叫起来。
高凤珍望着丈夫狰狞的面目,她吓坏了,也彻底绝望了,她害怕丈夫这种说变就变的“两面人”。
她愤懑地抱起枕头,一屈溜下了床,趁丈夫还处在不知所措时,跑进了另一个房间,咣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熊磊一觉醒来。见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他惯常地向左转过头,瞟了枕边一眼,眼前又是空空荡荡的。他沮丧地下了床,走进妻子睡觉的房间里看了一眼,不知道妻子什么时候走了。留给他的只有憋屈在心里的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也许他已经明白,或仍然还不明白;这种痛苦完全自找的,也是自己不能战胜,和无法驾驭的一种伤害自己也糟害别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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